徐仁萍

镜子是真实的，凡是你有的，它都会告诉你。

我爱照镜子，没事爱看看鼻尖上那颗红痘还在不在，眉毛够不够乖顺，微笑是不是慌张，脸色是否委顿。反正我看着她的时候，她也在看着我，那就比一比，谁羞谁怯，哪个痴哪个狂。我对着它笑，笑得一望无际。我对着它沉脸，沉得暗无天日。它就那么平静地隔在我和我之间。让我和我在平面之上对峙成歌，握剑成仇。

说到镜子就不能不提嫫母，黄帝的妻子。想那黄帝一定是个务实的人，为了防止“抢婚”，特意选一位貌丑的女子为妻。在国家和女人之间，他看重的是社稷。红颜祸水，那个时候他就懂得。如果桀懂得，也不会因妹喜而亡夏，如果纣王懂得，也不会因妲己过早结束商朝，还有周幽王和褒姒，唐玄宗和杨贵妃等等，不一而论。虽然一个朝代自有它的兴亡，不能全归到女人头上，不管是推脱还是借口，这些女人犹如一缕西风，惬意间加速了野火的蔓延。再回头看，那个朝代没了，那些皇帝没了，那些红颜也没了。

历史也是一面镜子，一个朝代重演另一个朝代发生过的故事。

嫫母没发现镜子之前，人们是以水为镜的。我想那段时光应该是快乐的。尤其春夏之季，选块方石，择处树阴，打开长发，听莺啼燕舞，偶尔可能还有几片桃花落下，也可能是梨花，宛如小舟轻轻而泛，梳子晃荡间，昏然遗忘了周遭的草香，却也把时光摇落到河里。相信那一刻，身后的一些杂事都淡了，都远了，都无介于心了。看什么都是美的，在它们身上能看见你的影子。

这一天一地之间的万物都是一面镜子，你躲都躲不开。

有水，有花，这个时候你不能不想起一个人——胡兰成。想起她就会想起他那句：临水照花人。胡能把张爱玲比作临水照花的那个人。其实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，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，临水的花萎了，连同枯萎的还有那颗等待的心。张爱玲说过一句话：知己好象一面镜子，反映出我们天性中最美的部分来。这句话没有错，我想这就是她放不下胡的原因。可是，镜子能照你也可以照别人，他懂你，同时他也懂得另外的女人。不是张爱玲痴情，怪就怪胡兰成太精明，他总能轻易看透女人的内心，这样的男人叫人留恋，同时他也太危险。话题有点跑远了，咱还说嫫母。因为她知道自己丑，所以也很少到河边去，即便河水反映出来的影象是模糊的，可是细花照不出牡丹，粗布换不来玉帛。知道脸上疏淡的色，深浅的纹，固然不是件舒心的事。可若不知，显然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。她心里对美还是有所渴望的，只是被羞却挡住了脚步。我一直在想嫫母的眼神一定非常安稳。那样的女人即使丑，也会让人感觉平静。老天也成全人，偏叫她发现了那块可以照人的石头，可以想象她如获至宝的喜悦。我想老天把那块石头送给她，不是有意让嫫母知道她的丑陋，而是来照见她那颗美好的心。

镜子能映出表象，却照不到内心，有一种美只有日月可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