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成龙

月明星稀，暗香浮动，裹着凉意的秋风徐来，人们的心里填满了中秋节的碎碎思念，嘴角间流淌着月饼香甜的丝丝记忆。

儿时家住皖西乡村，中秋节那天，沉浸在节日欢喜里，一家人早早地吃罢晚饭，净身换轻衣，哥哥姐姐还有妹妹忙着在门口支起竹床，备几把草扇，在竹床上纳凉观月扇风送爽。到了星星眨眼疏，月儿高高挂，如银盘般又圆又亮时，妈妈像变幻魔术一样，从屋里捧出两块月饼来，切分大小均匀的四瓣，瓣瓣还似乎藕断丝连，在月光照射下浮泛着油黄黄的亮光，我们兄弟姐妹顿时欢天喜地，手舞足蹈，那口中的甜香也咀嚼回味好多天。

后来，也许是缘到天然成，我别了亲人，当上四海为家的工程人，从此追求写在砖瓦里，梦想寄托在工地上。岁月围着项目工程打转转，忙忙碌碌，工地的烟尘风霜也淡化了节日味，奔波中也忘却了中秋节。在这分分秒秒轮回自转于工地一隅的时光间，在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风尘浪迹里，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多少回是在工地度过的中秋。但有几次却是刻骨铭心的，永远难以忘怀排遣难以从脑海里退去消失的。

八十年代初，是我穿上工装后遇到的第一个中秋节。皖北的大地秋风融融，在淮河北岸，班长老傅一声“回去过节喽”吆喝后，就带着我们早早下了铁路工地，那天的食堂饭菜比往日多了两三样，香味也比往日悠长，更为欢喜的是每个人床头柜上已摆放了飘香的月饼。老傅抬高几度嗓门说：“今天工会组织节日搞慰问，赏月吃饼，中秋快乐！”我们齐声赞好，碗筷齐响，尔后走出工班，郎朗月光下把月饼里的红蓝色芋丝条挂在嘴上，慢慢品味，满口甜香，也忘却了思念忘却了家乡。有人冷不丁话语间吐出“想家了，想亲人”。班长说：“既来之，则安之，这就是我们的家。兄弟姊妹工地聚，头顶月亮亮圆圆，也是工程人的一生情一世情缘。”从此，我也记住了工地就是家。

后来，我又随着工地飘到了南国那个炙热的特区，参加西部高栏港开山填海大建设。又一个中秋节到来时，我的妻子从远方赶来，队长老向、技术员小徐、铲运车司机老张、小田等等一个个工友涌过来，用分发的月饼拼凑成一桌节日宴，我们围座在一起，头顶月光，品饼话长。那南国高纬度的月亮真大，就像挂在我们的头顶上，伸手就可触摸，月亮真亮，照得我们可以看到彼此间眼角舒展开的鱼尾纹，那天的月亮真圆，就像圆规器在白纸上画的圈，没有一丝弯线，那天的一群工程人月亮作伴，合家团圆，笑语到天明。以至多年后，妻子每每忆起，都念念不忘“南国的月亮好亮好圆”。

时光不可挽留，四季安然轮转。工程人背井离乡，对亲人的思念藏在了心间，让工地充盈满满的温馨爱暖，让节日与工程人的责任永恒相连。十多年前，我与一位朋友带领几十名工友来到武陵山脉的崇山峻岭，开山放炮，遇水架桥，会战宜万铁路。当山峦上爬满中秋明亮的月光时，我们与几十名工友大口嚼着香甜月饼，就着如水明月光，演算着施工图，讨论一个个措施方案，干优工程的铿锵誓言回荡山岗，把中秋月视为照耀我们前行的导航光，最后我们创造了工程优质，实现了工期提前，也获取了五彩的奖杯光环。那个中秋节，那个工地月，也存在心海里，永生难忘！

工程人常常说：“月亮走，我也走。”其实也在跟随着时代往前走。去年中秋节后，我到工地遇到参加工作不久的几位年轻大学生，聊起生活的感受，他们说这个工地中秋节过得有意义。其中一位叫小李的谈起来更是激动的泪盈眶。他说，中秋节那天项目部正在组织集体赏月品饼，他突然接到千里外的母亲打来的电话，告诉他所寄的月饼收到了，夸赞他懂事了，亲暖情长话语里充满了对儿子一片孝心的赞誉。他一头迷雾，正惊讶间不知如何应答时，旁边的工会主席摆手暗语告诉他，月饼是项目部代他寄的，项目开展“思念的月饼给亲人”活动，以员工的名义给远方的亲人快递礼物，表达工程人一份祝愿与思念，也是为这个中秋节添一份色彩……

我听后连连说：“这样好！这样好！亲情快递，工程人别有情怀。”返程路上，我心潮澎湃，也暗暗思忖：我们工程人苦乐年华，处处无家处处家，为了那份责任把“亲情快递”，把那份爱藏在心里，以工地作伴，在这中秋夜秋风里月光下，与工友亲人围桌前，话叙衷肠一家亲，这修来的一世情缘，铭记一生的岁月时光。游思慨然沉想到此，我眼帘里又浮泛出老班长老傅的音容相貌，又想起他的那句话：兄弟姊妹工地聚，头顶月亮亮圆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