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新勇

沙地的秋天是短暂的，比七分裤还短。

才一两阵秋风，路边的梧桐、银杏就把持不住了，那黄叶纷飞的架势，赶得上剃刀之下看破红尘的出家人。桦、槐、杨等落叶树也比赛一般，跟昔日引以为自豪的满枝尊贵与华丽，解除依存关系，任凭瘦俏的枝干，呜呜地梳理秋风。

行走在道旁树光秃秃的枝桠下面，即使感觉不着冷，也分明感到，自己这是撞入了冬的苑囿了。

其实，冬天还远着呢，远在大半个月之外。

而沙地的夏天，尾巴似乎又拖得太长。立秋过后，没有真正凉快过几天。早晚的温差大了，空气中的水分少了，太阳的力道越发明显了。有时候让人感觉，盛夏也没有这般燥热，整个夏天，也没把人晒得这般黢黑。

走出城市，走向村庄和田野，会是什么样子呢？

那还是线装版的水墨情调：倒伏的玉米秸秆间，赤橙黄绿的朝天辣椒，让人看到秋天的俏模样；竹篱笆上缠缠绕绕，暗红的扁豆花，绕出秋天的倩影；那红的紫的牵牛，写着秋天的情绪。沟渠边，一蓬蓬灰白的芦花，斜斜地簇拥在那里，竟成了秋天最灵动的小诗；还有天边堆叠的望水云、雪白的棉朵，温婉的丝瓜花，白天也敢出来唱歌的蟋蟀、悄悄滑过天空的雁阵……一切属于农耕文明的典型事物，都镌着秋的情绪，发布着秋天的消息，都可以抓拍过来，做秋天的封面。秋天，正热火朝天地在田野上铺陈。

要不是现代的工厂、道路、小区、市场，把田野分割得七零八落，田野上的秋天，气势还要恢弘，场面还要壮观。

季节在城市文明中并不明显，即使还能意识到它的存在，也短得跟波尔山羊的尾巴那样，摆几下，转个身，就找不到了。城市人对季节的需求程度，可用“可有可无”来形容。季节对城市文明来说，不过是加减衣服而已。

季节属于农耕文明，是农耕文明特有的现象，更是农耕文明留下的一笔财富。多少诗文、多少词曲、多少故事、多少情怀，都跟这有着千丝万缕的深情厚谊啊！可惜，它成了冲淡的茶，在轰然向前的现代文明面前，柔弱古旧，不堪一击，已经无法改变被抛弃的命运。

所有依附于季节的事物，大概在不久的将来，会像上古的天书一样，让后人感到不可琢磨；会像苍穹的回响那样，令人神往，同时又让人寂寥无奈，莫可名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