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再义

如今，我知道气温是零下，但是却看不见寒冷。

天空，大地，树木，房屋，跟平时也差不多。但是只要我想起童年的冬天，就会冷得忍不住打颤。

漫天大雪飞舞，北风呼呼地吹。那声音仿佛拐了弯的呜咽，抽打得人脸上生疼。我们那是江汉平原。不像李娟在阿勒泰。四面茫茫荒野，天地洁白。大雪堵住了窗户。没有一行脚印通到家。这是怎样的寂寞呀。

学校在远处。我们穿着灰兰色的小棉袄，在雪地里缓缓移动。天寒地冻，教室又不密封。脚下的棉鞋已经潮湿。学生和教室都冻得瑟瑟发抖。老师叫在教室的角落烧起火堆。烟雾袅绕中，他开始讲文章的中心思想，而学生们眼巴巴看着温暖的火苗……

在我的记忆里，七十年代的乡下还没有开水瓶。也可能是别家有我家没有。我们不习惯喝开水，太烫了，急人。另外，为了更下饭，我们吃的都很咸，冷水解渴。冬天的半夜，想起来要喝水，发现碗里的水已经结冰。含在嘴里当冰棒吃，是清脆的响声。

清晨起来，打开房门。啊，大雪已经堆到小半个人高。我们被封堵在屋里了，出不去。电话是没有的，电视没有，收音机也没有。困守在冬天的屋内，困守着与世隔绝的孤独。这个时候，用木棍敲打屋檐下挂着的冰柱，是仅有的一点快乐的游戏。

冰雪中的树木也披上了盔甲，僵硬地站着。一点点的风，就吹得树木叮当作响，像摇铃。树失去了往日的韧性，有的就在风雪中倒下了。

在冬天，孩子们最爱去的是冰河和野地。平时只能在岸上行走，现在可以在河上走了。那冰面厚得用铁锤都砸不破，不要紧的，不信你上去试试。胆大的鼓励胆小的。就这么颤巍巍抖呵呵地下河了。在水上行走，跟陆地有什么区别，无非是新奇，还有就是更容易摔跤。这平时怎么敢想。至于一望无际的雪野，天地不分闪着白光。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足迹，歪歪斜斜地走着。他们是要去打野兔和黄鼠狼的。

我相信即使是现在，在一些地方，仍然可以看到这些景象。在北方，肯定看到的比这更加寒冷，令没有去过的我无法想象。时代在发展，各地以不同的速度进步。就好像一个地方在接另一个地方的旧。

在城市，对气温的概念来自天气预报，我没有看见河水成冰。是城里的水更耐寒吗？还是因为我忙得没有时间去看？坐在办公间里瞎猜测。让家更温暖，空调、油汀和地暖这些设备日夜工作着。管它呢，先把冬天对付过去再说。看见电视上天寒地冻的画面，我们并不觉得寒冷。而实际上，在一些地方，真的是这么寒冷的。

我回老家，确实也没有看见我童年所见的冬天。河水都干了，自来水通到了家。人们在家里烤火用电了，再也不用烟熏熏。这是别人童年的冬天，已经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了。而冬天的寒冷最直观的表达就是野外的水，看不见水的冬天要冷也是干冷。

冰冻三尺，非一日之寒，你看看，这形容多么具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