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柏云

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盛夏之夜，大地散发着烈日炙烤的余热。人们做完了一天的劳动功课，或坐或躺，休闲纳凉，在人们的记忆里，这才叫“慢夏”。有道是“心静自然凉”，这漫漫长夏心急不得，都得慢慢来，否则，身子就会直冒汗。于是，人人都有一把扇子，慢悠悠地摇呀摇呀……

过去的年代，扇是度夏的必备品，几乎家家都添置一两把。新扇买来，扇柄上钻个小孔，系上红线，挂于柱子上，一般是来客专用。客人上门，递上一把扇子，端上一碗凉白开。忽悠忽悠，凉风驱散一路风尘一身劳顿，话题寒喧像来来回回的微风。

漫长的盛夏，不论富贵贫贱、大家小户，夏夜全凭一把扇子驱蚊消暑。不过，有钱人用的是做工考究的羽毛扇，文人雅士手握的是诗画并茂的纸折扇。我家的扇子，大多是用麦杆编成的圆扇，还有是比较起风的芭蕉扇。这种扇子经济又实惠。细细看那芭蕉扇，一把扇其实就是一个大树叶。闻一闻，有一股子幽幽植物香。那该是绿意被太阳蒸干后散发的味道吧。无论是折扇、团扇、羽毛扇，还是芭蕉扇，一把扇在手，似乎真的多了一份悠闲的气度。

我家住在市区小河边上，每到夏夜饭后，台门内的邻居们相继在河沿石板小道旁搬个木凳，或带张竹榻，抑或用木板搭个简易小床。小孩扎堆，赤膊游戏；女人凑群，摇着扇儿，说长道短。大人们问候着、谈笑着，孩子们半真半假地打闹着。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在门口屋前乘凉娱乐，也在那里获得各种消息。在纳凉的地方，有时会有一位老者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，让大伙儿情不自禁地融入其中，忘记了疲惫炎热，忘记了今夕何年。

夏日炎炎，酷暑难耐，经常理发。我家附近有家理发店，是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。那店门写有“理发”二字。本地人都把“理发”说成“剃头”。天气虽热，进了店里，就凉风扑面，那是因为有人在拉“土风扇”。店内摆有两张古旧的剃头椅，转动起来会发出晦涩苍桑的“吱咯”响声。更为美妙的，还是店中高悬着的“土风扇”了。那长方形的“土风扇”，长约一米三四十公分，宽约七八十公分，是用又粗又厚的土布制作的。扇的上方两端用绳固定在屋梁上，扇的中下部有一根绳索通过滑轮与土风扇相连，这绳索垂直到客堂长条桌的椅子边，端坐着的店主的姑娘、小伙将绳索一拉一伸，这“土风扇”前后摆动，“呼啦呼啦”地扇动清风，那场面当然非常壮观。有时店里缺拉土风扇的人手，店主非常喜欢像我们这样的小毛头。规定每次我去剃头都给优惠的待遇，交换的条件就是替小伙计换换手，拉上半个小时的“土风扇”，可以省下几分钱，这几分钱就可以用来看路边书摊的小人书。

现今，整日蜷缩在空调房里的我们再也听不见蝉声蛙鸣，感受不到那种“清凉世界，出自手中”的意境。那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，那纵横交错的宽阔马路，早已把过去那个蝉声蛙鸣的夏摒除掉了。

怀念，不等于回到过去的时光，不是说现在生活得不好，怀念里面有许多生动的细节，美丽的心情，美好的人和事，更有生命的灵光。有时觉得，能去怀念一些事情，有一些对过往的回忆，一些感觉，也是挺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