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勤

2003年初夏，我去美国芝加哥西北大学法学院参加孩子的法学博士毕业典礼，顺便去密歇根湖边游玩。密歇根湖是北美洲五大湖之一，位于芝加哥市中心，西北大学校区紧靠着湖边。

那天傍晚，我漫不经心地在湖边走着。软软的白沙在脚下缓缓移动，一望无际的蓝色湖水浅吟低唱着，阵风掠过湖面掀起层层波浪。傍晚的气温，有些凉意，远处飘来萨克斯《我心永恒》悠扬乐曲，那是电影《泰坦尼克号》中杰克和露丝的经典爱情绝唱。“留我一生一世的痛，你我尽在不言中”，故事中的词语在我眼前油然浮现，让人感到有些伤感。

无意中，我发现湖边有一只全身黑色、翅膀上有着两片白色羽毛的鸟，它正用喙轻轻梳理着身边的另一只鸟的羽毛，那是一只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的鸟，头歪向一边，显然已经死去。

我想它们应该是伴侣，便慢慢走近这只鸟，它一点也不害怕我，而是抬起头来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。那是不是它们家的方向？也许那里还有它们惦记着的孩子？我猜想着，看着它就一直那样伫立着，没有哀呜，没有哭泣。它那迷茫无奈的眼神，让我不由得一阵心酸。

忽然，一只褐色大狗从不远处的一位髙个子女士身边窜出，闪电般地向这只鸟猛扑过来。鸟儿本能地扑腾起翅膀，“嗖”的一声飞上了蓝天，瞬间飞得无影无踪。扑空的大狗气急败坏地对着天空狂吠，在主人的喝声中垂头丧气地离去。

此时，一种“不知断肠人在何涯”的怜悯悲情充满了我的心房，我虔诚地弯下腰，双手轻轻捧起那只已经没有生命鸟的躯体，走到远离湖边的坡岸上，小心翼翼地用手在松软的沙土中挖了一个坑穴，把死去的那只鸟深深地埋葬。然后，环顾四周寻找到一段枯树枝，把它插在这小小土丘上面作为祭典，安息吧！

夕阳余晖染红了密歇根湖水，湖水轻轻地抚摸着沙滩，四处一片寂静。正当思绪不定的时候，我突然发现那只飞去的鸟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归来，它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我刚刚筑起的小小土丘前。黑色的羽毛在迎风抖动，尖尖的喙抽搐着，它是多么的伤心和悲哀！那是从它在生和死无法抉择的眼神中流露出渗透骨子里的悲哀。

夕阳西下，水天一色。游人渐渐稀少，沙坡上只有我和它在寂静中默哀。我想这两只鸟曾经相濡以沫，一生相随，而今，它的另一半的躯体和血泪已被沙土层层掩埋，此生此世再也不能比翼双飞，再也不能一起去哺育后代，这该多么令人肝肠寸断。我心中暗暗祈祷：“鸟儿，你要勇敢啊！从今往后，你只能孤单的飞翔。”想着，想着，我的泪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。

夕阳慢慢收敛起最后的余晖，当微弱的光亮与湖水越贴越近，一刹那，跌入到湖里，一切归于平静，只有浪花一层层叠起。大地开始暗淡下来，湖面上已蒙上暮色面纱。我的心格外沉重起来：天快黑了，鸟儿，你还不飞走，难道你想与伴侣埋葬在一起？你这只痴情鸟啊！你可要趁天还有一丝光亮，才能找到飞回家的方向。

正当我念叨不知所措时，它飞起来了，环绕埋葬着它伴侣的小土丘飞着，飞着、低低地飞着，盘旋着。盘旋，盘旋，再盘旋，最后，通人性地向我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，随着一声凄厉哀鸣，它箭一样射向天空，消失在暮色之中。

那一声凄厉之声，瞬间填满了空荡荡的湖面和沙滩。那是一声永别的挽歌，让人荡气回肠。那是“我心永远守候，只盼来生与共”的相思曲，那是爱的永恒的诗行。